第十四回 无錫縣時届掛燈期
詩曰:終日昏昏南牢间 急聞慈母遊九原 贈銀寄書出望外 始知結发性情賢
閑言不表、書接前词:却说愛姐聞聽继高之言,说为儿謹記叔言,无烦叮咛。继高說:『你奶奶的大事,家中无人,甚是難为你母親与姪女了。』唱:
孫继高手拉愛姐泪汪汪:回家去替代拜上你的娘:你奶奶为我受罪活气死,我嫂嫂千憂百慮担惊慌,姪女你少往監中来看我,咱家的家道門户要謹防。把奶奶灵柩亭住不要殯,等你爹回家時候再商量。大約着秋後出决我命尽,到那时叫几人儿到法場,把我的死尸收回咱家去,不過是着人埋在祖墳旁。等你爹爹那一日回家轉,再听他告上狀子訴寃枉。倘若是上司准了咱的狀,拿住了趙明老贼大开膛。你嬸子果然是贞節的女,少不的在咱家守那孤孀。孫继高说到此處心越痛,淚珠兒好似秋江雨雙雙。狗皮脸把他搀回進廒房,小愛姐拭目出監還家鄉。回来時不用逢人再問路,只见他照着旧路走慌忙。霎時間進門來至草堂内,龍氏女開言有語問端详。
語说爱姐來至草堂,龍氏一見問说:『你與二叔送飯,為何大半日方回?』愛姐遂把二叔受刑,難以走動,在獄神廟間看他,嬸子書中所言,與臨走囑咐他話,悉述一遍。那龍氏听罷,含淚说道:『能得上天加護,你爹爹得中回來,或可救你二叔與他報仇,也是有的。』那知光陰迅速,轉眼已到七月十五,挑燈的日期。敢說七月十五因何挑灯?原来是夏灾疫过多,紅燈能解疫气,所以不約而同。爱姐說:『今日十几咧?』龍氏说:『昨晚十四,今早就是十五了。』愛姐说:『哎哟!有一椿事,几乎叫我就躭誤了。』龍氏说:『你這孩子直為胡說,小孩子家有甚大事。』爱姐說:『娘吓!是你下知道,俺嬸子花園里對我说,今晚假推玩灯要上咱家来,与俺奶奶弔孝。』龍氏說:『你二嬸子乃是哄你咧,他乃宦門之女,焉有玩燈之理?縱然玩灯,不過在大門里边看看,焉有來咱家與你奶奶弔孝的。况且東關千家萬戶,他如何找到咱家門的,万一走錯了,如何了得。』愛姐说:『娘呀,你不知道,孩兒與俺二嬸子定的有計。』龍氏说:『有何妙計呢?』愛姐說——遂把門首晚間如何张掛紅莲灯,並掛燈的言语,一一說明。龍氏说:『如此甚好!』母女二人說話之间,久色已晚,遂將紅莲灯點着。愛姐說拿外邊懸掛门首,站在門首说道:一街兩巷,你們都听真著呀。唱:
孫小姐門首高掛紅莲灯,尊了声眾位街坊你是聽:非是我搶着先把紅灯掛,为的俺奶奶出殃大事情。谁家要把此紅燈掛,門上殃煞兒一定落在你家中。掛的他當家之人眼双瞎,守夜的犬也不吠雞不嗚;掛的那狸貓不知把鼠吃,還打上驢不拉磨牛不耕;男人家不是傷寒发瘧子,婦人門不是痢疾就心疼;眼看着白銀變成蝦蟆跑,平白里糧食生些古蠕蟲;掀開鍋里边弔下大刺螬,臨睡時床上臥着蝎子精。若要是那個不聽我的話,霎時间你家就要有災星。小爱姐喊罢一些不吉事,唬的些街坊鄰右心内惊。齊说是孫家出殃把燈掛,咱岂肯掛燈招殃到家中?到不如省下油錢買菜用,大夥子无非无是保安寧。不多时大家關門把觉睡,小爱姐不由一陣喜心中。咱把這愛姐掛燈且不表,再說玩燈今晚的赵兰英。
話說趙蘭英,自從那日花园與爱姐定計,約至七月十五晚間,改粧玩灯為由,與他婆母弔孝。不覺日月如梭,轉瞬到期日,蘭英正在綉樓做治靴帽藍衫,猛想起晚間已是玩灯之期,向月姐说:『你隨我前廳問問俺父親,他若叫咱出府玩燈更好。若不准咱去,再作計較。』月姐說:『小姐言之有理。』主僕二人下了綉楼,穿宅過院,來至前廳,內屏以後。赵明正在那裏吩咐家人往大門上掛燈。梦月近前禀道:『姑娘來了!』家人听说,各自退下。小姐來到他父親面前,施禮已畢,趙明說道:『天到這般時候,何事來至前廳?』小姐说:『爹爹是你不知,孩兒在绣楼坐的心神靡亂,聽的丫環們说,今晚大街上花燈甚是熱鬧,孩兒意欲前去玩燈。特來稟父親得知。』那趙明说:『兒呀,你是闺女,幼小玩灯,不知紧要,岂不叫旁人笑話?比不得愚民婦女,看唱趕會,信由自便。』小姐聽此言滿面通紅,只是無計可生。月姐一旁聽的明白,忽然心生一計,遂向兰英說:『姑娘呀,老爺不叫咱玩燈去,咱就不去,可不要哭哇。』那小姐聞聽月姐之言,知是叫他痛哭,暗自想道:眼中沒有淚,如何能哭?不免拉起羅裙,將臉遮住假哭一番,父亲可知道,我有淚沒淚?就是這個主意。唱:
趙小姐低头就把巧計生,要哄他生身父親老趙明。一伸手拉起羅裙蒙了面,故意的坐到地下假哼哼。哭了声養兒母親死的早,撇下你孩兒年幼無人痛。常言说有了後娘爹也後,鎮日里两口暗地胡咕噥。眼前里若有我的生母在,就像這玩灯之事父也听。在綉樓如同叫兒把监坐,並不知大街南北與西東。今晚上人家婦女把燈看,為甚么孩兒玩燈爹不容?
這小姐連哭带訴時多會,下回書趙明不由气满胸。